不，不要妄下判斷。

我拉住了自己——

……

再一次醒來，燕雅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睡眠艙內。

活動了一下身體，發現並無大礙，燕雅便推開睡眠艙的門，爬了出去。

這是一個遼闊的房間，四周放置著許許多多一模一樣的膠囊狀睡眠艙，再聯想起之前發生過的事，不難猜出其他睡眠艙裏是什麽人。

“太好了。”燕雅不由欣慰一笑。

“別高興太早。”

一道聲音傳來，只見房間角落的樓道那裏，一名男生坐在那裏，他的前方亮著光幕，顯然是在看視頻。

燕雅認得這個男生，他是成都學院的陳堂，劉天的幫手。

“謝謝你。”

燕雅來到他身邊。

“你居然第一個醒，真讓我吃驚……你作戰前會讓靈體離開身邊？”

話沒說完，陳堂就看見一個銀色的小鳥飛了過來，頓時有些無奈。

靈體就像人的第二靈魂，能幫助本體更快覆蘇……不過之前的作戰都是在模擬結界之中發生的，即使他們有放出靈體，之後都會被系統還原。

除非靈體是在進入結界之前釋放的。

“因為有它在，我就無法作戰。”

燕雅從露琪亞那裏接過小刀，輕撫了下。

在這之前，她清楚感受到陳堂身上沒有任何惡意，因此才會如此鎮定。

“情報不足啊。”陳堂抱怨道，然後站起來，“那麽可不可以拜托你幫我看著這群家夥。”

燕雅卻是搖了搖頭，因為她知道陳堂要去的地方和剛才看的視頻有關，直覺告訴她，那和心蘭劉天有關。

“我說，把他們留在這裏是很危險的……”

“把他們弄醒不就好了嗎？”燕雅甩手放出大群召喚鳥，“解釋也交給我好了。”

“為什麽你們都是這麽麻煩的家夥？”

陳堂撓了撓後腦勺，一副傷腦筋的模樣。

“因為你們實在太讓人擔心了。”燕雅流露出有些悲涼的眼神。

“擔心是多餘的，那種東西，我們早就有覺悟了。”陳堂不以為然。

……

“什麽情況，劍聖是讚頌師？”

聽到劉天的發言，周圍的人一臉懵懂。

但劉天和心蘭此時都已經沒心情去管別人了。

“怎麽，回答不出嗎？”劉天咄咄逼人。

心蘭沒有立刻回答，她依舊趴在地上，沒人知道什麽原因，但過了一會，終於能看見她有起來的打算了——

艱難地起來。

“的確，我並不相信你。”

出乎意料的是，聽到想要的回答，劉天沒有像之前那般大笑。

他笑不出。

因為他的氣勢被壓制了。

“不僅是你，燕雅、雷綱、暮雲……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我都不相信！我都無法相信！”

怒吼的聲音覆蓋整個會場。

“我從一出生就知道這個世界的一切，知道這個世界有多麽骯臟陰暗，知道你們每個人的想法都有多麽卑鄙齷蹉，光是看著你們我就覺得惡心得要吐！”

不少人被嚇得跌倒在地。

“我討厭這個世界，討厭來到這個世界，討厭在這個世界活著，我對這個世界從未有過期望……本應是如此。”

心蘭想起了出生那一天的事。

“那一天，那個女人，讓我明白了自己早已忽略的東西，那就是明明這個世界如此讓人絕望，為什麽還會有希望這個詞。”

生而知之從一開始就引導她往世間最黑暗去思考，但副作用終究“僅是”副作用，它無法解釋世間為何會有那些讚頌美好的詞語，它無法阻止人類去求證被它稱之為“虛假”的東西。

“因此我打算相信這個世界，想在這個如同地獄般的世界尋找到希望之花，歌頌它，讚美它……於是我成為了讚頌師。”

心蘭已經站了起來，卻依舊低著頭。

“但遺憾的是，讚頌師給我帶來了更多的困擾，我開始能明確看見世人的善惡程度，就算完全不認識那個人，我也能夠知道他是怎樣的人。”

這不更方便了嗎？不少人這麽想——

“但我怎麽能因為一個人心中充滿惡念就將之定為惡人！人可是有自制力的，人也是有夢想和追求的，身在黑暗卻追逐光明的人很奇怪嗎？不，奇怪的是我才對！”

心蘭雙手手抓頭。

“可我沒有任何辦法，只要看到那些‘惡人’，我就會忍不住往壞的方向去想，腦海那些念頭像潮水般湧出，卻怎樣都消除不掉！”

看到心蘭痛苦的模樣，不少人想發出聲音嘲笑，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。

因為他們此時已經明白心蘭的低頭，並非意味著對副作用屈服，而是——

“我不甘心！怎麽能用腦補去判斷一個人，我不甘心！”

兩行濕潤的液體自心蘭的臉頰滑落，然後滴向大地。

“因此我要說服自己，用事實來說服自己！”

盯著地上那液體的顏色，劉天楞住了。

“嗯，沒錯，終究我只能像個普通人一樣，帶著未知的心情去和陌生人接觸，通過日常的觀察，通過交流，通過大量的事實，來了解他是一個怎樣的人。這是愚蠢的我能想出的唯一辦法……這一直都很成功，直到我遇到了你。”

劉天擡起頭，望著也在緩緩擡頭的心蘭。

“太黑了，黑到我完全信不過你，但眾多事實都證明你可信，然而我還是不斷地產生懷疑的念頭……可我不甘心！我想相信你，想戰勝自己的副作用去相信你！”

心蘭擡起了頭。

流淌在臉上的，是血紅的淚。

如果說有誰最熱愛這片大地，那一定是讚頌師。

如果說有誰最想看到這片大地上的一切變得更美好，那一定是讚頌師。

然而，如果眼睛欺騙了讚頌師，那該如何是好？

“抱歉，我太沒用了，只能用這種方法。”

心蘭輕輕一笑。

盡管她只能憑劉天之前的聲音來探知他在哪裏。

盡管她現在的世界一片漆黑。

但她還是相信自己面對的是光明。

“為什麽要做到這個份上？”劉天呆呆地問。

他終於明白了，心蘭的發抖，不是害怕周圍那麽多人，而是因為她的世界失去了色彩。

但聽到了劉天的聲音後，她鎮定了下來。

因為她相信的光明在那裏。

之後的一問一答，心蘭的語氣之所以軟弱，是因為她正在和心中的雜念戰鬥。

“因為你值得我信任。”

相同的話，劉天聽了無數遍，的確，沒人能一見面就毫無保留相信對方，但他不得不承認，從一開始的無比虛假，到今天已經變得無比真實。

“因為相信你，所以我不希望你繼續做傻事了。”

終於，劉天忍不住笑了。

笑中帶淚。

他走到心蘭身前，抱住了她。

“做傻事的是你才對……你這樣，讓我怎麽繼續裝下去啊。”

這一刻，心蘭感受到了，盡管她沒有發動讚頌師技能，但劉天還是讓她看到了——

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，亮起了光明。

那是耀眼無比、足以吞噬一切黑暗的光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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